宗臣(1525—1560),字子相,兴化(今属江苏)人,明代文学家。嘉靖年间中进士,当过吏部考功郎,因为写文章祭悼被迫害致死的杨继盛而触怒权臣严嵩,被贬到福建任布政使参议,后来因击退倭寇有功,升任提学副使。著有《宗子相集》。
报刘一丈书
《报刘一丈书》重点描摹了奔走权门的无耻之徒的种种丑态,对他们夤缘钻营、甘言媚词、逢迎拍马的细节,刻画得惟妙惟肖、入木三分,是传诵一时的名作。
数千里外,得长者时赐一书,以慰长想,即亦甚幸矣;何至更辱馈遗40,则不才益将何以报焉40?书中情意甚殷,即长者之不忘老父,知老父之念长者深也。
馈遗(kuìwèi):赠送。
不才:我。谦辞。
在数千里之外,能时常得到您的来信,来慰藉我深切的思念之情,就已经让人感到非常荣幸了;又怎么能让您破费馈赠礼物,这让我用什么来报答您呢?您的来信中情真意切,可见您从不曾忘记我的父亲,也可以理解我的父亲深深怀念您的缘故了。
至以“上下相孚,才德称位”语不才40,则不才有深感焉。夫才德不称,固自知之矣。至于不孚之病,则尤不才为甚。
孚(fú):信任。
至于信中您用“上下之间要互相信任,才能品德要与职位相称”的话来劝勉我,那我的确是深有感触的。我的才能品德与职位不相称,这我老早就知道。至于说到上下之间不能互相信任的毛病,在我身上就表现得更为明显。
且今之所谓孚者何哉?日夕策马,候权者之门,门者故不入,则甘言媚词作妇人状,袖金以私之。即门者持刺入40,而主人又不即出见,立厩中仆马之间,恶气袭衣袖,即饥寒毒热不可忍,不去也。抵暮,则前所受赠金者出,报客曰:“相公倦,谢客矣,客请明日来。”即明日又不敢不来。夜披衣坐,闻鸡鸣即起盥栉40,走马推门41,门者怒曰:“为谁?”则曰:“昨日之客来。”则又怒曰:“何客之勤也!岂有相公此时出见客乎?”客心耻之,强忍而与言曰:“亡奈何矣41,姑容我入。”门者又得所赠金,则起而入之,又立向所立厩中。幸主者出,南面召见41,则惊走匍匐阶下。主者曰:“进!”则再拜,故迟不起,起则上所上寿金。主者故不受,则固请,主者故固不受,则又固请,然后命吏纳之,则又再拜,又故迟不起,起则五六揖始出。出揖门者曰:“官人幸顾我41,他日来,幸无阻我也!”门者答揖,大喜,奔出。马上遇所交识,即扬鞭语曰:“适自相公家来,相公厚我!厚我!”且虚言状。即所交识亦心畏相公厚之矣。相公又稍稍语人曰:“某也贤,某也贤。”闻者亦心计交赞之。此世所谓上下相孚也。长者谓仆能之乎?
刺:谒见时用的名片。古时是木片,上面刻写姓名,拜访时用以投递进去。明代时,名片改用红纸书写,称“名帖”。
盥栉(ɡuànzhì):洗脸梳头。
走马:骑马快跑。走,小跑。